晚上,洗漱完毕,躺在结实温暖的炕上。
王氏依偎在他怀里,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李永春的手习惯性地揽着王氏的腰,掌心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一愣。他下意识地轻轻捏了捏,不再是记忆中那种瘦骨嶙峋、隔着单薄皮肉能清晰摸到肋骨的感觉,而是有了肉,实实在在的,软乎乎的肉。
“呀!”王氏轻轻拍了他手背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羞赧,“作甚呢……”
李永春却没松手,反而将妻子搂得更紧了些,把脸埋在她带着皂角清香的发丝里,闷声闷气地笑了,“好,好!有肉好!以前抱着你都硌手,现在好了,软和!”
王氏嗔怪地扭了扭身子,却没再推开他,只是低声嘟囔,“还不是现在吃得好了……顿顿都能见着油腥,隔三差五还有肉……盟里分的粮食也足,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一个馍馍掰成三顿吃了……”
是啊,吃得好了,李永春在心里重复着。
加入十贯盟以后,他凭借着一身力气和漕运上的经验,被分配到了盟里负责的码头货栈上工。
活儿虽然也不轻省,但工钱按时足额发放,从不克扣。
遇到忙时,还有额外的补贴。
盟里每月还会按人头分发米面油盐,逢年过节更有鱼肉犒赏。
现在穿得也干净了了,不再是以前那件补丁叠补丁、冬天灌风夏天闷汗的破旧短褂。
盟里统一给入了盟的兄弟和家人置办了冬夏两季的衣裳,虽不是绫罗绸缎,却是厚实耐磨的棉布,保暖御寒。
杨五说,这叫工作服,为盟工作,衣服就得穿盟里统一发的衣服!
工作服?工作时候的穿的衣服?
呵,杨五不知道他们连个麻衣料的衣服都买不起吗?
这种“吃得好,穿得暖,孩子有书读,王氏脸上有笑”的日子,是李永春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
之前因为做了造反的事情,让他曾经以为,加入十贯盟这样的组织,过的就该是刀口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
或许要跟着去抢码头、打群架,或许要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提着脑袋过日子。
当时他也发了狠,就算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走下去,给自己的婆娘跟孩子走出一条路。
可现实呢?
现实是,盟里定下的规矩极严,绝不允许欺行霸市、欺压良善。
十贯盟的存在,更像是将他们这些散沙般的底层苦力凝聚在一起,互帮互助,共同对抗外面的欺压,争取应得的利益。
他们有自己的码头、货栈,承接正经的漕运搬运生意。
他们团结一心,让那些以往随意盘剥他们的胥吏、码头把头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里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厮杀,有的只是按劳分配的公道,互帮互助的温情,和对未来实实在在的希望。
李永春搂着怀中温暖、软和的妻子,听着隔壁隐约传来的、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只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和安逸。
这日子,真像是梦里一样。
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这梦太美,哪天突然就醒了。
但他又想起喻先生那沉稳坚定的眼神,想起盟里兄弟们那股拧成一股绳的劲儿,心里又渐渐踏实下来。
不管这世道如何变幻,不管汴京城里那些大人物们如何争斗,他李永春,如今只想守着这个小院,守着妻儿,守着十贯盟给的这份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好好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