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的幕布,在漕运改革这出大戏的高潮之后,已然缓缓落下。
聪明的演员,该在掌声未歇时从容退场,而非等到曲终人散,被人遗忘,甚至被新的主角嫌弃碍眼。
尤其是现在夏景帝帝心难测,弓藏狗烹。
这一点,是促使喻万春下定决心最直接的砝码。
他从未有一刻忘记,数月前,在那决定与温云舒异地结婚的婚礼上上,夏景帝安排杀手射出的那支“冷箭”。
那支箭,是一种警告,一种帝王心术的赤裸展示。
作为一名棋手,夏景帝深谙弃子的真谛,越与之接触,喻万春便越能感受得到,夏景帝深藏于心的冷酷。
朕能用你,也能杀你;若你不是我的工具,我会杀你!
若这工具过于锋利,甚至可能伤及持器之人,那便更是留不得!
这便是夏景帝的掌政原则。
夏景帝如今还用得到他,或者说,还需要他这块“改革招牌”来稳定漕运初定的局面,也需要他可能存在的“后续价值”。
所以,他喻万春还能安稳地坐在这漕运司判官的位置上。但“用得到”和“信任”是两回事。帝王之心,深似海,狠如狼。
一旦漕运彻底平稳,一旦他喻万春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或者一旦皇帝觉得他可能成为某个威胁的潜在助力,亦或是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已经碍眼……那支悬在头顶的箭,随时可能再次射来落下。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古训,他喻万春读得比谁都透彻。
夏景帝绝非庸主,其平衡朝局、驾驭臣下的手段老辣至极。
他绝不会允许一个像自己这样,既非科举正途出身,又无强大背景,却偏偏拥有搅动风云能力的“异数”长期盘踞在汴京这样的权力中心。
现在不走,难道要等到圣旨下达,锁链加身,或者一杯毒酒送到面前时才后悔吗?
那支记忆犹新的冷箭,就是最清晰的丧钟。
他必须在这钟声为他自己敲响之前,远离这座繁华而危险的囚笼。
再说,现在的他根基初成,潜龙勿用。
他的目光离开地图,仿佛穿透墙壁,看到了汴京城内外,那无数个依托“十贯盟”生存、活动的身影。
按照他的规划,现在的‘十指同贯’应该如日中天了吧?
夏天即将结束,冰水的销售旺季自然会过去。
但这三个月,十贯盟已经完成了最原始的、也是爆发式的积累。
他所开创的模式,获得的不仅仅是看得见的钱财,更是那遍布大夏主要城市、深入市井巷陌的庞大网络,以及数万乃至十数万因为十贯盟而获得生计、从而产生向心力的人力资源。
这笔无形的资产,比金银更为珍贵。
它将成为喻万春之后最强大的助力!
就像深埋于地下的根须,看似不起眼,却蕴含着滋养参天大树的无限潜能。
喻万春在图上点了点,根须在破土成为幼苗、乃至长成大树之前,最需要的是隐蔽和安全,需要避开地面上的狂风暴雨、烈日践踏。
现在还不是时候抬头。
现在的他在大夏太过于显眼,这也是最大的风险源。
朝堂之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
赵明成的倒台,表面上是因其自身改革激进造成的反噬,但难保没有精明的有心人会顺藤摸瓜,怀疑到他喻万春在其中的推手角色。
一旦他本人被严密监控甚至控制,十贯盟这张初具雏形的大网,很可能被连根拔起,所有心血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