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舒的到来,以女主人的身份,不着痕迹地打理起内外琐事,虽不张扬,却让整个府邸渐渐有了人情味。
仆役们发现,庭院角落也多了几盆她来自岭南的清新绿植。那种属于“家”的安定感,开始悄然驱散盘踞在此许久的阴霾。
这份日益浓厚的“家”的氛围,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也隔开了某些原本若即若离的视线。
首当其冲的,便是崔鸳。
自那日永嘉公主探访后,崔鸳便再未踏足过馆驿。
起初,她还会命侍女送来一些时令点心或新巧的玩意儿,附上的名帖言辞得体,只说是聊表问候。
但随着温云舒将府邸内外打理得愈发井井有条,连这些礼节性的往来也渐渐稀少了,直至最终彻底停止。
温云舒与崔鸳是类似于闺蜜的感情,二者还有着生意上的往来。
不过现在的温云舒虽然经过喻万春的表忠心,可是对于所有的未婚女子都带着审慎的态度。
所以,现在的崔鸳在这里就变得很微妙。
她并非不念喻万春的伤势,也并非全然放下了那份因才华而起的朦胧钦慕。
只是,当那位名正言顺的喻夫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用那种温婉却不容置疑的姿态守护在她夫君身边时,崔鸳所有的勇气与借口,都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消融殆尽。
她独自坐在崔家别院的闺房中,对着铜镜,镜中的少女容颜清丽,眉宇间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
去看什么?
以何种身份?
又能说些什么?
难道要她去亲眼见证他们夫妻之间的鹣鲽情深,去感受那份自己永远无法介入的默契吗?
她连面对温云舒那双平静眼眸的勇气都没有,那眼神里没有敌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属于妻子的、理所当然的坦然,而这种坦然,恰恰是最伤人的。
最终,她只是对贴身侍女淡淡吩咐了一句,“往后……文清先生府上若无要事,不必再特意回禀了。”
说罢,将手中一枚原本想托人送去的、据说有安神之效的冷玉棋子,轻轻放回了锦盒深处,合上了盖子。
如同合上了自己那一章尚未开始,便已仓促落幕的心事。
她的退场,安静而黯然,没有激起半分涟漪,在这喧嚣的汴京,无人知晓。
与崔鸳的悄然退场不同,深宫之中,被剥夺金印、责令思过的崔贵妃,内心的波澜却从未平息。
禁足的日子漫长而煎熬,她有足够的时间,将立冬前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说的话,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拿出来反复咀嚼,复盘。
起初,她只恨喻万春不识抬举,恨夏景帝薄情寡恩。
但渐渐地,一个始终冷静旁观、超然物外的身影,浮现在她的脑海深处,皇后。
她想起自己下旨命喻万春解除婚约后,帝后之间那次看似寻常的闲谈,皇后是如何“不经意”地提起前朝宠妃勾结外戚、最终身死族灭的旧事。
想起自己借祈福之名出宫私会妹妹崔鸳后,消息是如何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直达天听。
想起自己被剥夺金印后,皇后又是如何“大度”地送来凤钗“抚慰”,做实了她失德犯错、需正宫抚恤的场面……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指向了一个让她脊背发凉的事实,她从头到尾,都落入了皇后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
皇后利用了她急于拉拢喻万春、为三皇子铺路的心思,诱使她做出了“擅离宫禁、私会外眷”的蠢事。
又利用陛下对后宫干政、外戚坐大的忌惮,轻轻巧巧地几句话,便点燃了陛下的怒火!
‘好一个贤德淑良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