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市井间的热议和期盼相反,在那些不为人知的密室、隐秘的雅阁之中,则是另一番景象。
房间里熏香袅袅,布置典雅,但气氛却异常压抑。
在座的几人,虽身着常服,但气度不凡,显然非富即贵。
其中赫然有早朝上出言反对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墉,还有一位是某位勋贵的管家,另一位则是江南某大绸缎商的代表,背后站着沿漕的几大世家。
“钱益谦这条老狗!还有陛下身边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喻万春!简直是掘人祖坟!”刘墉咬牙切齿,再无朝堂上的沉稳,他猛地将手中的茶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刘公息怒。”那位勋贵管家慢悠悠地开口,眼神阴鸷,“陛下决心已下,硬顶是不智的。关键,在于这‘施行细则’。”
“没错!”江南商贾代表接口,声音尖细,“‘厘清定额’?怎么厘清?以往那些‘漂没’的份额,难道就这么算了?‘折色’?折多少?按什么价折?这里面的文章大了去了!”
‘飘没’是运输途中允许的损耗,其实也是官员贪墨的借口之一。
“还有那‘稽查司’!”刘墉恨声道,“独立于地方?那就是要甩开我们,直接由户部、甚至陛下掌控!这还了得?我们的人以后还怎么行事?”
“最可恨的是这‘海运’!”勋贵管家冷笑,“想动河运的根基?海上风浪不说,这造船、招募水手、建立港口,又是一大块肥肉……岂能轻易让出去?必须把它搅黄!”
几人低声密谋,交换着信息,分配着任务。
“在朝中,我们要联络更多同道,在细则拟定上设置障碍,拖延时间。”
“在地方,让我们的人鼓动一下那些漕丁、船工,就说是改革要让他们没饭吃……”
“那些清流,不是喜欢唱高调吗?找几个言官,弹劾钱益谦‘急于事功’、‘罔顾民情’,甚至……可以暗示他与那喻万春有结党之嫌!”
“至于那个喻万春……”刘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个幸进之徒,仗着几句诗词邀宠,就敢妄议国策!找机会,必须让他知道厉害!”
他们的利益是根本对立的。
改革就是要将他们长期以来依靠权力和位置攫取的灰色、黑色利益,暴露在阳光之下,并予以剥夺。
他们的反抗,必然是疯狂和不择手段的。
整个汴京,因漕运而疯狂,因为漕运牵扯着各方利益。
苏府之内,气氛同样微妙。
家主苏文正侍郎并未直接参与漕运事务,但苏家作为盘根错节的世家,其门生故旧、关联产业难免与漕运有所牵连。
二管事苏福正在向苏文正汇报收集来的信息。
“老爷,看来这次,陛下是动了真格了。钱尚书那边,是得了圣意的。”苏福低声道。
苏文正抚着长须,沉吟不语。他作为清流领袖之一,理论上应该支持革除积弊。但苏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也有族人依托漕运牟利。
“嗯。”苏文正不置可否,“传话下去,凡我苏氏子弟及关联人等,在此漕运改革期间,务必谨言慎行,不得妄议朝政,更不得与刘墉那帮人过从太密。一切,静观其变。”
他选择了一条相对稳妥的道路,既不明确支持,也不明确反对,暂时观望,等待更清晰的局势。
同时,他心中对那个能提出让陛下采纳之策的喻万春,评价不由得又高了几分。
不过来可惜了,喻万春与温家被崔贵妃给和离了,不然也将成为苏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