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几片枯叶被秋风卷着,在青石板上打着旋。
喻万春的目光越过庭院,落在温云舒沉静的侧脸上,那里面盛着他到这世界后最重要的牵挂。
“澈儿也来了,”他看向温澈离开的方向,“歇息一两日,你便跟澈儿回家去。”
这个想法是很突然的,是随着温澈的到来突然形成的。
他原本以为来汉阳的会是赵清波,以为他信里暗示的很清楚,只要是亲近之人一定会看明白,可是来的人却是温澈。
不过他也有办法,救人嘛,方法也就是一动之间。
温云舒正提着茶壶的手猛地一滞,她倏然抬头,看向喻万春,眼中满是惊愕与不解:“相公,你说什么?”
“回家。”喻万春重复道,避开她灼人的视线,“回南城去,回到爹娘身边。”
“为何?”温云舒放下茶壶,一步跨到他面前,“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这王府如今尊你为师,我们……”
这几日在汉阳城内,温云舒倒是过得很舒心,没有家族生意事务去处理,她与王府内的绣娘学习做衣服刺绣,俨然是一位合格的妻子了。
突然听到喻万春让她离开,她有些意外与慌乱。
“汉阳王,”喻万春打断她,这三个字从他齿间挤出,带着冰冷的寒意,“有鼎革之心。”
温澈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捂住嘴,眼珠因惊骇而瞪圆。
鼎革?
那可是谋逆!
是诛九族的大罪!
温云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每次遇到笑呵呵的王爷,与每日遇到都彬彬有礼的两位世子竟然有如此想法?
“我如今是两位世子的授业恩师,王府文书邸报,有些需经我手讲解。”
“王爷与我论政,言语间对今上多有不忿!”
“更有诸多蛛丝马迹,兵甲暗调,粮秣囤积,这一切,还不够明白吗?”
他猛地抓住温云舒的双肩,指尖因用力而微微颤抖,“我如今看似尊荣,实是立于火山之口!一旦王爷起事,我便是世子师,是王府近臣,无论如何也脱不开干系!成败皆是大祸!若败,玉石俱焚,从逆者皆悬首东市!若成……”
他惨笑一声,“狡兔死,走狗烹,何况我这知晓诸多内情、却并非心腹的外人?王爷岂会留我?”
喻万春是知道历史的,他见过太多皇权霸业之后的清算,与失败后的株连,所以他有些害怕。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每一个字都浸透着恐惧和急切,“你在这里,便是将温家也拖入了这必死之局!一旦事发,温家商行财富,立刻就成了谋逆的粮饷资财!到时候,就不是你我在王府能否存活的问题,而是南城温家满门……能否留下一个活口的问题!”
温云舒听得浑身冰凉,腿肚子直打颤。
“所以你必须走!”喻万春眼眶泛红,“立刻跟澈儿回去!我对外只言你我二人夫妻失和,你负气归家。我会设法让你带走一纸休书!彻底撇清关系!如此,即便将来滔天大祸压下,或可保全你,保全温家!”
他竟连“休书”二字都说了出来,可见其决心之坚,内心之痛。
温云舒被他摇得发髻微散,却兀自挺直着背脊。
她听着那字字泣血的分析,眼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令人心颤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