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极轻的、如同花瓣落地的声响。
不偏不倚,那软乎乎、热烘烘的小拳头,正好拍在了胤禟那张凑得极近的、俊俏白皙的脸颊上。
力道确实很轻,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碰”或“拂”了一下,但对于毫无防备、全神贯注在“研究”上的胤禟来说,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足以让他浑身一僵,如同被点了穴道。
他保持着那个弯腰俯身的滑稽姿势,愣了好几秒,才讪讪地、小心翼翼地直起腰,后退了一大步,拉开到一个“安全距离”。
他抬手摸了摸被“袭击”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点温热的、奶香的触感,但肯定已经红肿一片了,毕竟那疼痛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不过这也成功让他收敛了所有过于“热烈”和“打扰”的举动。
他屏住呼吸,敛气吞声,眼巴巴地看着女儿,再不敢胡乱“研究”或试探,生怕这位小祖宗一个不高兴,又来一下。
暖炕上的塔娜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去,肩膀可疑地轻轻耸动了几下,显然是在极力压抑着爆笑的冲动。这父女间的第一次“交锋”,实在太过有趣。
时间在小心翼翼的静谧中流淌。又过了好半晌,直到乌灵珠的呼吸变得愈发悠长平稳,小胸脯规律地起伏,彻底陷入了深沉的、雷打不动的婴儿睡眠,胤禟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
他重新坐回炕边的绣墩上,目光复杂地流连在女儿恬静如天使的睡颜上,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轻轻拂过”的脸颊,再看看锦被上那几根“英勇就义”、此刻显得无比扎眼的头发,心情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难以言喻。
委屈吗?确实有那么一点点,虽然微不足道,但头发是真的被揪掉了好几根,脸颊现在还有点隐隐的、火辣辣的提醒呢。被自家才出生的闺女“教训”了,这说出去……咳咳。
但紧接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委屈,迅速被另一种更强烈、更澎湃的情绪所淹没——那是一种难以抑制的、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的兴奋与骄傲!如同发现了举世无双的宝藏!
虽说满洲贵女,乃至天下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教养女儿无不以“娴静温婉”、“贞静柔顺”、“知书达理”为金科玉律。
但那都是别人家的理念!是束缚别家雀儿的笼子!和他九爷胤禟有什么关系?!他胤禟行事,何时在意过那些陈规旧矩?
他胤禟的闺女,天生神力!听听,多带劲!多与众不同!
虽然现在只是能“轻而易举”揪掉阿玛几根头发、轻轻“拍”一下阿玛脸颊的小手劲,但雏凤清于老凤声,这起点就非同凡响啊!假以时日,好好“培养”,说不定……一拳打十个壮汉?
呃,或许有点夸张了,但至少,骑马射箭不在话下,摔跤布库也能比划比划?
最重要的是,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受人欺负!谁敢给他宝贝闺女气受,谁敢碰他宝贝闺女一根手指头,先问问她那小拳头答不答应!
想想那个画面,胤禟就觉得热血沸腾,安全感爆棚!
这么一想,那几根头发掉得简直太值了!简直是值得载入史册的“牺牲”!
他看向乌灵珠的眼神,瞬间从刚才的惊愕探究,变成了老父亲式的、掺杂着无限得意、无限宠爱与无比憧憬的光芒。
仿佛已经透过这小小的襁褓,看到了未来一个英姿飒爽、神采飞扬、能文能武、让所有八旗子弟都黯然失色的身影。
他摸着下巴,思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欢快地奔腾起来。
嗯,得好好规划一下……骑马要从几岁开始?是先用小马驹还是直接上温顺的蒙古马?射箭的师傅请谁好?巴图鲁肯定要请一个!摔跤布库也得学,那是祖宗传下来的本事!还有拳脚功夫……要不要暗中寻访一下民间的武术名家?女孩子学点轻灵的身法似乎也不错……至于诗词歌赋、管家理事?嗯,那个自然也要学,但可以慢慢来,不急不急,先把身体底子和“防身术”练好是关键!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家闺女将来在草原上纵马驰骋、在靶场上箭无虚发、在……嗯,至少在皇家,肯定能横着走的“美好”画面了。
塔娜在一旁,看着他脸上那如同走马灯般不断变幻的精彩表情——时而心疼,时而得意,时而憧憬,时而严肃思考,最后定格在一种傻呵呵的、充满自豪的笑容上——只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盈满了同样的温柔与爱意。
得,看来只能寄希望于女儿以后不随胤禟的这跳脱爱幻想的性子,要不然这父女俩凑到一起,将来的日子,怕是安静不了,热闹非凡呢。
不过,这样的热闹,充满了生机与爱意,不正是生活最美好的样子么?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熟睡的女儿拥得更紧了些,也对着沉浸在美好幻想中的丈夫,露出了一个无比幸福而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