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长安东郊,十里驿,韦家店。
博山炉蕴出的龙涎香柱凝而不散,加了鲸油的蜂蜡黄烛被晶莹琉璃罩住,将紫檀博古架上的邢窑瓷照得雪白一片。
李固手持书册,细细研读。
这是近三年的《开元杂报》汇编装订而成,里面官员任免、边疆战事、外交礼仪、政策颁布无所不包,其价值难以估量。
今晚允儿陪读。
屋内虽置了冰桶,但夏日的关中还是有一丝燥热。
她轻摇六角泥金团扇,嘴角含春。
自离开都亭驿,她就跟着李固全程住在富丽堂皇的韦家店。
这可比新罗皇宫还要奢华百倍。
除了高级客舍外,旁边的大车店、巨型货栈、急脚递甚至放贷的柜坊,都在固安公主名下。
东西两都相距数百里,类似十里驿这种级别的客舍,他们前前后后住了十几家。
迷眼的富贵击穿了允儿最后的心理防线。
旬日前,她自荐枕席,谁知却被二郎婉拒。
今晚机会难得,她誓要将主人拿下。
“笃~笃笃~”
叩门声打断屋内二人思绪。
“守忠,下次直接进来便是,还敲什么门?”
李固放下书册,起身相迎。
允儿则取出点心果盘招待。
她知李守忠这“头号家将”很得二郎赏识,就算被搅了好事,也不敢心生怨怼。
“我已将二郎金殿奏对的想法告知。”
李固笑道:“王公如何说?”
李守忠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老师没说什么,只让你将沿路送出去的山珍贡物折价返还。”
“这个好说,明日我到韦家柜坊支上千贯便是。”
“老师说不要宝钱,需用珍奇之物来抵。”
李固恍然道:“我这边打了王公一个措手不及,他老人家是准备再寻门路了?”
他递过一个琉璃盏,其内盛满琥珀色液体。
“喝点儿,对睡眠好。”
李守忠小心接过,然后一口抿下。
“似是要找平康坊的一位相国。”
李林甫!
李固缓缓点头。
“是了,我不当这汗王,差事办砸,后宫的枕边风也没必要吹了,还不如走宰相的路子,外放个一官半职,彻底离开幽州,以王公太原王氏的出身,谅张守珪也是鞭长莫及。”
“老师想要河北道采访或处置使,再不济也要谋个幽州刺史。”
这是多大恨啊,王老头看来是铁了心要报仇!
“我明白了。”
李固轻轻放下琉璃盏:“我跟货栈打个招呼,让他们搜罗奇珍给王公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