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妮在徐州境内荒凉破败的公路上平稳行驶,其优异的减震系统过滤掉了大部分路面的颠簸,但车内弥漫的无形压力却比任何物理上的崎岖都要沉重。车窗外,是被末日无情撕扯过的世界残骸:废弃的车辆锈迹斑斑,如同巨兽的尸骨散落路边;远处的山峦呈现出一种不祥的、过度旺盛的墨绿色,仿佛有异变的生命在其中蛰伏蠕动;偶尔能看见零星游荡的丧尸,在旷野中拖曳着僵硬的步伐,嗅闻着空气中早已消散殆尽的人气。一片死寂,唯有潘妮引擎低沉的嗡鸣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稳定的节奏。
然而,这机械的稳定却无法驱散车厢内那粘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方才从那个刀疤脸头目口中拷问出的、充满血腥和污秽的情报,如同最具腐蚀性的毒液,渗透了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周沐风和慕容雪的心头。每一句话,每一个词,都像是在挑战人类认知的底线。
慕容雪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枯黄景致上,但她的眼神却没有焦点。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着,轻轻抵在冰凉的皮质座椅扶手上。作为一名曾经身处繁华顶端的世家小姐,她自认见识过人性中不少的阴暗面——商海中的尔虞我诈,家族内的微妙博弈,甚至是为了利益而进行的冷酷算计。但她所有的认知,都在方才听到那两个字时,被彻底颠覆、击得粉碎。
——“血食”。
这个词,简单、直白,却蕴含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最原始的野蛮和残忍。它不再是隐喻,不再是夸张,而是血淋淋的现实操作。它将“人”的概念彻底剥除,将其物化为砧板上的肉,冷库里的储备粮。这种systematic的、带有某种扭曲“秩序”的暴行,其恐怖程度,远远超过了外面那些只凭本能行事的丧尸。丧尸是可见的、物理上的威胁,而这种行为,则是对整个文明和人性根基的彻底践踏与背叛。一股强烈的生理性厌恶在她胃里翻搅,让她脸色微微发白,她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作呕的冲动。
她的目光悄然转向驾驶座。周沐风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保持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沉稳姿态,双手稳握方向盘,视线专注地落在前方道路。他的侧脸线条在车内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冷硬。但慕容雪敏锐的观察力捕捉到了细节——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凸显得异常清晰,微微泛着白。那不是紧张,而是一种极致的、被强行压抑的紧绷。
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周沐风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动用冰系能力时那种外放的、凌厉的寒冷,而是一种内敛的、深沉的、仿佛即将爆发的火山被厚厚冰层覆盖般的死寂。那冰层之下,是奔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他的眼眸深处,平日里那潭平静无波的深水之下,此刻正闪烁着两点冰冷彻骨、却又灼热骇人的幽蓝火焰,那是极致的愤怒与杀意交织而成的寒炎。
他也听到了。每一个字,包括那些关于屠宰流程、冷库温度、奴隶劳作以及“血食”分级挑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他都清晰地听进去了,并且……烙印在了心里。
车厢内的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铅块。
最终,是慕容雪率先打破了这几乎要将人逼疯的死寂。她的声音因为情绪波动和先前精神力的消耗,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如同冰珠落在玉盘上:“那个据点……三十里外的那座废弃监狱……里面还关押着二十多个活生生的人。还有那对……极有可能是觉醒者的双胞胎姐妹……”
她没有再说下去。也不需要再说下去。那未尽的言语,已然勾勒出一幅幅绝望的画面:阴暗潮湿的牢笼,镣铐摩擦的冰冷声响,看守暴徒淫邪猥琐的目光,以及悬在每一个人头顶的、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化为“肉块”的终极恐惧。也许就在他们说话的此刻,就正有人被拖出牢房,走向那个冰冷的、挂着铁钩的结局。
周沐风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依旧胶着在前方的道路上,但那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潘妮坚固的车壁,跨越了三十里的空间,精准地落在了那座象征着绝望和罪恶的废弃建筑之上。他仿佛看到了高墙上密布的铁丝网,看到了了望塔上晃悠的人影,看到了牢房里那些蜷缩在角落、眼中失去所有光彩的麻木面孔,看到了血屠帮暴徒挥舞着屠刀时脸上那种混合着残忍与麻木的狰狞表情,甚至……嗅觉似乎也产生了幻觉,闻到了那弥漫在特定区域、无论如何消毒都无法彻底掩盖的、混合了浓烈血腥、绝望恐惧以及冷库特有寒气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回自己刚刚穿越而来时的情景——被困在狭窄污秽的厕所隔间,门外是昔日同事变成的丧尸不知疲倦的拍打和嘶嚎,那种孤立无援、命悬一线的极致恐惧。也闪过了为了生存,不得不拿起武器,清理公司楼层时,面对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变成怪物扑来时,心中那份冰冷的决绝。更闪过了慕容雪当时虽然苍白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份倔强和生机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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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求生,艰难无比。为了活下去,很多时候不得不硬起心肠,做出一些和平时期无法想象的抉择,需要去争夺有限的资源,需要毫不犹豫地对威胁自身的存在挥动屠刀。这一点,周沐风很清楚,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他的冷静和务实,某种程度上就是一种对末日规则的适应。
但是,适应规则,绝不等于同流合污,更不等于堕落成以虐杀和食用同类为乐的、比丧尸还不如的怪物!
“血食”这两个字,以及背后所代表的那一整套血腥“流程”,已经彻彻底底地、毫无挽回地越过了那条身而为人的、最基本的底线!
这不再是生存之争。
这是光明与黑暗之争。
这是人与非人之争!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却又灼热奔腾的怒火,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深渊寒焰,在他胸腔内轰然炸开,疯狂地灼烧着他的理智和神经!这怒火并非单纯的暴躁,而是带着他本源力量特性的、一种足以冻结灵魂、又渴望将一切罪恶彻底焚毁的极致深寒!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万载寒冰打磨而成的尖刀,一直极力压抑的气息再也无法完美收敛,一丝冰冷刺骨、纯粹由杀意凝聚的寒气逸散出来,让车内的温度计数字都微妙地跳动了一下,慕容雪甚至下意识地轻轻搓了一下手臂。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摩擦着粗糙的冰面,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意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北极冰核深处凿击出来,蕴含着绝对零度的杀意:
“这种渣滓……”
“不配活着。”
没有高昂的语调,没有冗长的道德宣言,只有这最简单、最直接的七个字。然而,这七个字却重逾千钧,仿佛一道劈开黑暗的冰冷闪电,宣示了最彻底的审判与最决绝的毁灭意志。
慕容雪听到这七个字,心中那口被血腥情报堵塞的郁结和恶气,仿佛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被这股冰冷而坚定的杀意冲刷得通透了不少。她重重地、毫不迟疑地点头,清冷的眼眸中同样迸发出坚定而锐利的寒芒,如同出鞘的利剑,接口道,语气同样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个据点,必须彻底抹掉。”
“里面的无辜者,必须一个不少地救出来。”
无需更多的言语交流,甚至不需要眼神的确认和情绪的共鸣。
就在这极致的沉默与这简短至极的对话之间,一种基于人类最朴素、最基本的人性底线和道德共识而产生的决意,已然在两人之间迅速凝结、升华,并锻造成了不可动摇、不容置疑的钢铁誓言!
目标,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