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东宫书房内。
萧瞻站在窗前,背着手,指尖在腰间新佩的蟠龙玉佩上细细摩挲。这枚玉佩,是昨日圣上为嘉奖他妥善了结京西官道事宜,特意赏下的。
萧瞻喜悦之余,他眉宇间却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
“殿下是在思忖,一招鲜,难吃遍天?”云芷清冷的嗓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萧瞻转身,见云芷正将一叠整理好的文书放置于书案时,云芷那双沉静的眸子望向萧瞻,似能将他心底所思尽数看透。
他叹了口气,然后在案后坐下:“芷儿,官道一事,我虽得了父皇夸赞,可今日朝上,那些老臣看孤的眼神……依旧带着审视与衡量。
孤总不能次次都靠‘偶有所得’来立身。”
“殿下能想到这一层,便是真正的进益了。”
云芷浅浅一笑,将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推至他手边。
“一时的声望如同浮在水面的油花,看着光亮,风一吹便散了。唯有将其沉下去,化为水底的礁石,方能稳固不移。”
话音刚落,她便从广袖中取出一份名册,轻轻在萧瞻面前摊开。
摊开的名册上,只有五六个名字,稀疏得很。这些官员官职都不算高,以五、六品的员外郎、主事居多,且分散在吏部考功司、户部度支司及工部虞衡司。
“这是……”萧瞻面露疑惑。
“殿下可还记得柳文正,柳大人?”
“自然记得,若非他提供的京西历年物料支取记录,孤也难以那般快厘清账目。”
“正是。”云芷指尖点过名册上的一个名字——工部虞衡司主事,赵元亮。
“赵主事精于物料核算,于工程度支上颇有建树,当年曾随我父亲督办过黄河凌汛的抢险工程。柳大人能迅速调阅档案,便是得了他的暗中协助。”
她又指向另一个名字:吏部考功司郎中,周明远。
“周郎中为人刚正,熟谙官员考评铨选之制,因不肯在考评上徇私,开罪了上官,如今在考功司备受排挤,郁郁不得志。”
“殿下,”云芷抬眸,目光清亮而坚定,“名望是虚,人才是实。”
“东宫如今缺的,不是高谈阔论的清客,而是这些熟知衙门事务、能办实事、却因种种原因不得升迁的干才。他们官职不高,却身处要害,能量不容小觑。将他们引入东宫,殿下得到的将不仅是几个幕僚,更是贯通六部衙门的耳目与臂膀。”
萧瞻凝视着名册,眼中光芒渐盛。他明白了云芷的深意。这不再是依赖某个人的灵光一现,而是在为他构建一个属于他自己的、高效务实的政务团队。
“好!此事……”他顿了顿,看向云芷,“便由芷儿你来安排。要快,也要稳妥。”
“臣妾明白。”
三日后,一场看似寻常的诗会在京郊一处幽静的别院举行。与会者不过十余人,除了风骨依旧的柳文正,便是名册上的那几位官员。
云芷并未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她坐在一架绣着青竹的屏风之后,声音透过屏风传来,平和而清晰:
“诸位大人,太子殿下求贤若渴,尤重实干之才。殿下深知诸位怀才不遇之憾,亦赏识诸位恪尽职守之节。东宫新建幕僚馆,虚位以待,只问才学,不论出身,更不涉党争。愿诸位能展平生所学,辅佐储君,亦是为国效力,不负平生抱负。”
她没有许以高官厚禄,而是给了他们一个“施展抱负”的平台与“储君赏识”的认可。
对于这些身怀才干却久被埋没的中层官员而言,这比任何金银财帛都更让人心动。
赵元亮率先起身,他对着屏风及主位上微服的太子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压抑和激动:“微臣不才,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有人带头,周明远等人亦不再犹豫,他们纷纷起身表态。
屏风之后,云芷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蜷起,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漾开一抹极淡的弧度。
几乎在同一时间,摄政王府的书房内。
萧墨寒听着属下关于东宫动向的禀报,眼神锐利如刀。
“工部虞衡司的赵元亮,吏部考功司的周明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太子近日的动作,倒是精准得很。”
他挥退属下,独自走到窗前,望向东宫的方向,眸色深沉。
“云芷……是你。”他低声自语,语气复杂难辨,“笼络这些不起眼的实务官员,倒是一步好棋。看来,你是铁了心,要为他铸就一把能切开这朝堂铁幕的利刃了。”
他原本以为她只是在赌气,或是玩弄些内宅妇人的手段。
如今看来,她竟是真的在潜心为太子经营,而且手段如此老辣,眼光如此毒辣。
一股混杂着愤怒、欣赏与强烈不甘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东宫,暖阁内。
云芷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来自赵元亮关于漕运历年弊案要点的密报,神色平静。
她知道,萧墨寒定然已经察觉。
但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不仅要为太子聚拢人才,更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东宫,已非吴下阿蒙。太子身边,有了一个足以搅动风云的谋士。
这第一步棋,已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