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东宫时,天光已经大盛。庭院里,所有的宫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个个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放轻,死死钉在原地,不敢出一点声响。
偌大的东宫,除了云芷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静的出奇。
一步。又是一步。空洞的声音,沉重的步伐,每一踏都是踏在每一个人心尖上。
贴身侍女青禾面色惨白,从殿里迎出来,一双眼睛急得都要冒火星子。
“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她想要去拉住她,但是看到云芷苍白的脸色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青禾眼眶发红,差点掉下泪来。
“娘娘,你的手…”她的眼睛紧紧盯着云芷的手背。
那双因长时间地按在冰冷坚硬的殿砖上而磨破了皮肉的手,在白色的肌肤上凝结成了一个个狰狞的血疤,还夹杂着一些尘土。
云芷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她把手收了回来,把那张狰狞的伤口收进宽大的袖袍里。
“没事。”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抬起脚踏入大殿之中。
此时大殿之上飘着上等的龙涎香,但是这熟悉的暖香却驱不走她来自凤仪宫带过来的一股冷气以及死气。
这里是她的寝宫,作为太子妃住过三年。
可是现在她只觉陌生。她环视四周,那些紫檀木雕花架,那些珍贵的玉器古玩,在此刻看起来,全都成了无声的嘲讽的嘴。
炫耀着她的太子妃“尊贵”,尊贵?不过是关押了她的更华丽也更冰冷的囚笼。云芷走到窗前,看到院里盛开的春花
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却没有一丝温暖的感觉。心早已冰凉。
正在她神游的时候,一个小肉球跌跌撞撞的从内殿里跑了出来,还带着睡醒的奶音。
“娘亲!”孩子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出现,打破了云芷身边的沉寂。
她的身形骤然一抖,之后拼尽全身力气,缓缓地转过身。
一个小孩子穿了一件天青色圆领袍,显得面容白嫩可爱,一双乌亮的眼睛看到云芷之后,立刻被点亮。
就是她的儿子,皇长孙,萧澈。
他伸展着短短的小胳膊,迈着两条小短腿,直直的向她扑过来。
“娘亲,抱抱!”云芷的心脏里,被这一团软乎乎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那些严严实实的冰壳,应声而开了一条细细的小缝。
她急忙蹲下身子,萧澈在扑向她之前,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不能让儿子看到她这样子。
“澈儿醒了?”她将孩子小小的身子圈入怀里,温热的温度隔着一层层冰凉的衣服传来,几乎要让她的眼泪流出来。
她是十月怀胎,命悬一线才从鬼门关前抢回的孩子。
萧澈在她怀里蹭了蹭,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仰起头来,一双清澈得没有一丁点杂质的眼睛看着她。
“娘亲,你不开心!他用的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云芷脸上的笑僵住了,她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却没想被自己的三岁儿子识破了。
萧澈伸出手,肉乎乎的小手小心翼翼的、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脸颊,温热软绵,带着孩子特有的奶香味。
娘亲,这里是不笑的。他用小指点了她的嘴角,学大人样,努力想要把她的嘴角往上提。
云芷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水雾立刻弥漫开来,一片朦胧。
她骤然低下头,埋进孩子的肩背上。
脸颊贴着孩子柔软的衣裳,贪婪地感受着那股暖意,呼吸着属于孩子的气息,只有这样,才能压下心里的慌乱与无力。
萧澈感觉到她身体在发抖,笨拙地伸出小手,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娘亲别哭,澈儿呼呼。”。”
“嗯哼就不痛了。”
他以为她是摔着或者撞着了,学着她平时安慰自己的语气奶声奶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