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让人收好首饰,又蹲下身子,挨个把缎子往我身上比划:
「等我这几日赶一赶,砚儿节前就有新衣穿了。」
我懵然抱着那几匹缎子,被她蠢得不知所措,连说话也磕巴了:
「……这、这些都是给我做衣裳的?」
「当然不是。」我松了口气,看来她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
「当然不是只做衣服,还有护膝,书袋都要做呢,我再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落下。」
我还想再挣扎一番:「砚儿很聪明,不会让母妃失宠,也不会不要母妃的。」
所以你先打扮自己,稳固宠爱。
她根本听不懂我的暗示,只是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她相信我的真心,不会不要我的。
但是我不想要她了。
因为她没有本事,皇后轻而易举就夺走了她刚到手的宠爱。
而她没有跟我发火,竟然还塞给我两个暖手的橘子,惦记着宵夜。
我气得把被子拉到头顶,又想出一计。
我故意生病,让她去请父皇。
父皇应当会震怒,觉得她跟我母妃一样别有用心,就会把我指给别的妃子。
可是我又算错了。她没有用我的病争宠。
反而熬着夜,焦急地守在我床边,柔软微凉的手一次次去探我的额头。
她自责地红着眼圈,埋怨自己的粗心。
我怔怔地看着她。
第一次有人为我掉眼泪,好稀奇。
我想说,你不要哭了,我是故意陷害你,想给自己再换个母亲。
可是到唇边的,是吹得温热的汤药。
再想多说一句,就是烤得暖甜的橘瓣。
让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了。
母妃死的时候,我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我以为我已经不会哭了。
可是怎么看到她的眼睛时,忽然就泪如雨下。
一定是药太苦了。一定是生病太难受了。
不然呢?总不能怪那片橘子太甜吧?
她熬夜为我做新衣裳时,我还想偷偷多看她两眼。
可被子上不是浓郁的脂粉香,是淡淡的皂角香气。
让我不知不觉,睡得好香。
阿娘好像误会了,我不跟着那些兄弟手足玩耍,是我嫌他们蠢。
尤其是裴钰,更是蠢得让人发笑。
可是阿娘拿着糖画,满眼期待地看着我。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只要她高兴。
但是阿娘的温柔,却叫父皇对她另眼相看。
在皇后宫里,他是被功高的岳家压着的夫婿。
在母妃宫里,他是个沉迷美色,任性的君主。
在阿娘这里,他可以做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我能察觉到父皇看见阿娘身边簇拥着一群孩子时,他眼中的动容。
我心里一喜,险些端不稳手上茶盏:
宫中的争斗一刻不休。
砒霜苦酸,想让人吃下去,要么自愿服下,要么掺在蜜糖里。
裴钰送来的吃食有毒,我当然知道。
但是阿娘教过我:砚儿的东西,砚儿不想给就不给。
阿娘是砚儿的,砚儿不想给。
除掉一个裴钰还不够,父皇想要纳更多的妃子。
倘若阿娘有一天失宠,我应该又会被指去别的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