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栋就这么站着。
他与雷豹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无声无息。
整个痞子营的临时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远处篝火燃烧时木柴发出的轻微爆裂声,还有伤员们压抑不住的,粗重或痛苦的喘息声。
这些声音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刺耳。
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上百号人,上百个活生生的士兵,此刻都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
他们手中的活计停了,嘴边的话语断了,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在了林栋出现的那一秒。
时间,仿佛在这里断裂。
林栋开始动了。
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营地中心走来。
他的步伐不快,甚至因为失血和力竭,显得有些沉重。
但他每一步落下,都异常稳定。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姿态,像一杆插在大地上的标枪,任凭风吹雨打,绝不弯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们看见了他那件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军装,上面布满了破口和被熏黑的痕迹。大块大块的暗红色血渍,早已凝固发黑,将布料变得僵硬。
他们看见了他满是硝烟和灰尘的脸,一道血口从他的额角划过,几乎擦过他的眼睛。
惨烈。
这是所有人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
只看这副模样,就能想象到他昨夜经历了何等残酷的战斗。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从绞肉机里爬了出来。
可偏偏,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痛苦,没有疲惫,更没有胜利后的狂喜或者劫后余生的庆幸。
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这份平静,与他身上惨烈的伤势,形成了最极致的冲突。
然后,他们看到了他背上的那个女人。
萧凤禾。
她就那么安静地趴在林栋的背上,睡得香甜。
一张脸颊被清理得很干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均匀平稳。
她身上盖着林栋那件同样破烂的外套,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在这样一个血与火交织的残酷背景下,她的睡颜,安详得像一幅画。
一个浑身浴血,从地狱杀回来的男人。
一个在他背上安然沉睡,不染尘埃的女人。
这幅画面,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击力,狠狠烙印在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矛盾,却又无比和谐。
这比任何战功报告,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能说明一切。
他不仅自己回来了。
他还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