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他,我需要一根一根坚固的麻绳。他便从马夫那里“借”来一根一根。
我告诉他,我需要知道,洗衣房的张婆子,每个月都有几天会去后门。他赶紧屁颠屁颠地去帮我打听。
他让事心甘情愿,因为每次,我都会给他相应的“报酬”——一张蛇皮,一只处理干净的野兔,或者一窝刚掏出来的鸟蛋。
他以为他在和我让交易,占尽了便宜。
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举动,都是在我想象中那张人性的地图上,为我生长了一个新的节点。
通过他,我重新连接上了政府里的底层网络。
我验证了我的第三个判断:张婆子,刻薄的洗衣房管事,她的缺点是贪污。她不仅偷皂角,还偷府里换下来的、料子稍好的一些旧衣服。她每个月初三十七,都会在后门,和城里的一个杂货铺男生计交接。
她的价码,大约是每月二两银子。超过这个数,她就会因为恐惧而退缩。
我也验证了我的第二个判断:李木匠,那个嗜赌的木匠,他的弱点是他的妻子。他爱他的妻子,胜过爱自已的命。但他的赌瘾,又让他一次次地伤害她。他活在一种痛苦的、矛盾的循环里。
他的价码,不是金钱,而是让他妻子过上好日子的“希望”。
我让小安子,将我用陷阱捕捉到的一只肥硕的野鸡,放在了李木匠的家里。第二天,小安子路过木工房时,听到了他妻子喜悦的笑声,以及李木匠那一声长长的、充记了愧疚的叹息。
我知道,这颗种子,已经埋在地下。
而小安子自已,他的价格,是最便宜的。
那就是被“上位者”认可的虚荣感。
我偶尔会对他透露一些我“听”来的、关于国公爷的“秘闻”。比如,国公爷最近喜欢喝什么茶,喜欢看什么书。这些信息毫无价值,但却让小安子在其他小太监面前昂首挺胸,欣赏着别人羡慕的目光。
他对我,越发的死心。
我就像一个躲在暗处的傀儡师,通过小安子这根最不起眼的线,开始轻轻地拨动府里这些底层人物的命运。
我不需要他们为我让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只需要,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他们给我提供一个微不足道的“方便”。
比如说,张婆子能在关键时刻,“忘记”清楚那件带血的衣服。
比如说,李木匠能在关键时刻,为我打造一把能打开某扇门的、特制的工具。
比如说,小安子能够在关键时刻,替我传递一条致命的、虚假的情报。
这样就够了。
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府邸里,每个人都是一台巨大机器上的螺丝钉。平时,他们毫不起眼。但只要螺丝钉在关键时刻松动,就足以让整台机器,轰然崩塌。
我的伤,在慢慢地好转。
后背的伤口已经结了痂,虽然留下了纵横交错的、像蜈蚣一样丑陋的疤痕,但已经不再影响我的行动了。
我开始更深入地探索这片槐树林。
我找到了那棵歪歪扭扭的脖子树。树下,有一个狭小的、没有墓碑的土坟。
我知道,我的妹妹,就躺在下面。
我没有哭。
我只是在坟前,静静地站了一夜。
第二天,我开始在坟墓的旁边,挖掘。我用手,用削尖的木棍,一点一点地挖。
我不是在为她修葺坟墓。
我正在挖那条通往北墙的、传说中的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