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盛园接待了两拨客人,盛安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在大厨房草草吃了几口,才抱着钱匣子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小楼。
这副身子还是太虚了,稍微忙碌一下,就仿佛灵魂被掏空。
盛安前脚刚踏进厅堂,面前就出现一老一中两个陌生妇人:“奴婢拜见主子。”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二人是谁。
打量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盛安随口问道:“你们就是书画买回来的丑婆和李大丫?”
李大丫上前一步抢先回道:“回主子的话,奴婢是李大丫。”
说完,她对盛安露出一个谄媚讨好的笑容。
李大丫三十多岁,从小到大没有正经名字,在娘家被大丫大丫的叫,嫁到婆家就成了李氏。
她早年丧夫,唯一的女儿夭折,就被婆家人卖给了牙行。
今日上午书画到牙行买人,见李大丫衣着破旧但十分干净,指甲缝和头发不见泥垢油腻,人牙子也夸她勤快能干,就把她买了下来。
盛安不清楚李大丫的人品秉性,面对这张殷勤讨好的笑脸,神情淡淡地点了点头:“既然来了盛园,就要守盛园的规矩,以后好好干活。”
李大丫连忙应下:“是。”
盛安看向丑婆,目光在她干橘皮一样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丑婆察觉到她的目光,手脚局促不安地动了动,老迈的声音干涩粗哑:“回、回禀主子,老奴是丑、丑婆。”
盛安点点头,声音放柔了几分:“你会些什么。”
看丑婆的面相,至少五十多岁,跟奶奶差不多大。
这样的年纪做不了多少活,除非有某种特长被书画看中,不然不会花钱买回来。
见盛安眼里没有嫌弃厌恶,丑婆不安的心安定了几分,声音依然干涩粗哑:“老奴擅长裁衣,会做一些简单的绣活。”
盛安一听,困惑道:“既然你有技艺傍身,为何会沦落到牙行?”
这句疑问直直戳中丑婆的伤心事,可是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此时干橘皮一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回主子,老奴被继子赶出家门,无处可去只能卖身求得一条活路。”
丑婆年轻时,因相貌不佳无人求娶,最后年纪拖大了,只能嫁给一个鳏夫做续弦。
她靠一手裁衣的本事,开了一家小小的裁缝店,和丈夫一起养活了六个继子女。
不知是身体原因还是太过操劳,丑婆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去年丈夫去世,她被几个继子扫地出门,裁缝店也被他们强抢了去。
丑婆年纪太大,想找份差事难如登天。
饥寒交迫下,走投无路的她只能走进牙行卖身。
看在她还有力气干活的份上,牙行勉强留下她给她一口饭吃,卖身钱却是没有的。
书画仅仅花了二两银子,就把丑婆买下来了。
听完丑婆的遭遇,盛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丑婆这个称呼不好听,以后就叫你孙婆子。”
丑婆怔住,突然眼眶一红跪在地上:“老奴谢主子赐名。”
孙是她的本姓,丑字却伴随了她大半生,已经无人记得她真正的姓氏。
小楼没有多余的房间,盛安也不想外人住进来,便把孙婆子和李大丫安排到四个宝隔壁,以后每天上午去小楼洗衣打扫。
盛园的公共区域,也由两人每两日打扫一次。
盛安再次回到小楼,刚好与下学回来的徐瑾年碰上。
摸了摸男人被寒风吹红的脸,盛安觉得有些可爱,忍不住又捏了两下:“你今天回来晚了,有没有吃饭?”
徐瑾年学着她的样子,也在她的脸上捏了几下:“在夫子家吃过了。”
姜夫子今日心情不错,晚上就留几个学生陪他喝了两杯。
盛安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咱不能占夫子的便宜,明日你带两坛糯米酿给夫子,冬日能暖身还不会醉。”
徐瑾年颔首:“上次带过去的糯米酿师娘很喜欢。”
第一次听徐瑾年提起师娘,盛安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师娘是什么样的人?上次咱们搬家,师娘就没有过来玩。”
徐瑾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黯淡,声音也变得沉闷:“师娘很温柔很慈祥,平日里待我们四个如亲子,只是……”
迟疑片刻,他才继续说道:“师娘和夫子曾有一个孩子,后来这个孩子夭亡,师娘承受不住打击,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夫子便辞官带着师娘回到青州。”
青州有姜夫人的娘家,是姜夫人从小就熟悉的地方,姜夫子不惜在这里落户,一待就是十数年。
徐瑾年从姜夫子偶尔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里,猜测出二人孩子的夭亡另有隐情,可能涉及到皇家。
盛安没想到姜夫子夫妇竟然遭遇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时间心情异常低落:“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娘的病情没有好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