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舱里短暂的死寂过后,压抑到极致的恐慌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瞬间炸裂。
人们从各自肮脏的铺位上惊惶地爬起,哭喊声、咒骂声和绝望的祈祷声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林介的耳膜。
舱门被人从外面用沉重的门闩锁死了,被困在铁皮罐头里的苦力们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铁门,发出“砰砰”的徒劳巨响。
林介没有加入这场无谓的骚乱。
捶门没有任何意义。
外面的人,那些水手和监工们现在恐怕也是自身难保。
他强迫自己混乱的思绪回归理性,大脑飞速运转。刚才看到的那个东西,明显不是凡俗生物。
它能影响自己的精神,制造恐惧;它的歌声能让船停驶,这简直超出了科学的范畴。
“啊——!!”
一声凄厉惨叫从甲板上传来,紧接着是火枪的爆鸣。
枪声零乱而仓促,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胡乱反击。林介的心沉得更低,这证明战斗已经开始了。
他把目光投向了底舱唯一的出口——一个通往上层甲板、用于搬运货物的升降天井,此刻同样被铁栅栏封锁着。
栅栏的锁头是老式的铜锁,以他现在的处境不可能打开。
然而,林介的目光却越过锁头,落在了栅栏的一处连接处。那里的铆钉经过长年的海水侵蚀已经锈迹斑斑。
没有时间犹豫了。
林介在混乱的人群中穿行,来到一名早已气若游丝的中年苦力身边。那人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地胡言乱语。
林介蹲下身,从那人腰间小心翼翼地抽出了一根早已磨得看不出原色的细铁棍。
这是苦力们为数不多的“个人财产”之一。
“对不住了,大叔。”林介低声说了一句,旋即转身,用油布撕下一角,将铁棍的一端缠绕起来,防止打滑。
他将另一端对准那颗最脆弱的铆钉,然后从地上抄起一块作为压舱物的小块生铁,权当是锤子。
“当!当!当!”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声沉闷的崩裂声中,那颗铆钉终于不堪重负地断裂开来,铁栅栏松动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林介迅速将铁棍插进缝隙,用尽全力一撬!
“嘎吱——”伴随着金属扭曲声,一个仅能容一人爬出的洞口出现了。
就在他准备爬出去的时候,甲板上的战斗声愈发激烈。
枪声中夹杂着疑似骨骼被强行折断的“咔嚓”声,以及水手们被拖拽时喉咙里发出的最后咯咯声。
接着,一道明亮的光芒照亮了甲板。
林介看到,一名身穿得体旅行外套的绅士从上层船舱里冲了出来。
那人面容坚毅,眼神中虽有紧张却无丝毫恐慌,与周围乱作一团的水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一只手提着一盏发出稳定白光的手提灯,另一只手则握着一把造型厚重的韦伯利左轮手枪。
“所有人上甲板!围成一个圈,把灯光对准水面!对准那些‘深海怨妇’。”
绅士用德语大声呼喊着,可惜混乱中没人能听懂。
但他接下来的行动却让所有看到他的人都为之震动。
一只通体湿滑的玩意从船舷阴影中爬出,猛地扑向他。
德国绅士没有回头,手中的左轮枪向后一指,悍然开火。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一团灼热的火光在枪口炸开。
那枚子弹在击中那只“深海怨妇”刹那,竟在其苍白的身体上爆开一团银色微光。
被击中的怪物发出一声尖锐怪叫,身体僵直,动作出现了一秒的迟滞。
就是这个瞬间,德国绅士已经转过身,冷静地对准它的头部补上了第二枪。
怨妇的头颅炸裂开来,化作一蓬混合着腥臭海水的黑色雾气,消散在空中。
“有用!”看着这幕的林介心脏狂跳起来。
那把枪,那种子弹,显然是专门用来对付这种怪物的!
可是战场的局势并未因此好转。
那些怪物的数量太多了。
它们源源不断地从漆黑的海水中攀上甲板,它们最可怕的武器并非利爪,而是一种能瓦解人意志的无形恐惧。
大部分水手还没来得及开枪,就因极度的恐惧而浑身发软,思维停滞,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入深渊。
那名德国绅士屹立在甲板中央。
他的枪法精准得可怕,每一枪都弹无虚发,那盏奇特的手提灯似也能对怨妇形成一定的驱散效果。
但在数只怪物的围攻下,他也逐渐显得独木难支,身上很快就挂了彩。
林介看准时机,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破洞里爬了出来,滚落到甲板的杂物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