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纯黑色的错题本,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我深吸一口气,把它拿出来,翻开。
最新一页,贴着我昨天晚自习绞尽脑汁也没解出来的那道立体几何难题。旁边的空白处,锋利的铅笔字迹如约而至:
空间向量法。建系原点选A,AB为x轴正方向……向量AB=(0,
0,
0)笨。起点终点坐标减。
批注的最后,依旧是一个力透纸背的笨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抚过那个熟悉的笨字。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前方靠窗的位置。
江屿已经到了。他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竞赛书,另一只手里握着的,是一支通体漆黑、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金属钢笔。流畅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侧脸线条专注而冷硬。
仿佛昨晚的一切,连同那支蓝色水笔,都只是我的幻觉。
可我知道不是。我的笔,就在他口袋里。这个认知像一颗投入深水的小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他到底……在想什么
5。
时间在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中滑过。
他依旧会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月考榜首,依旧在物理课上被老师点名讲解难题时言简意赅、锋芒毕露。
那本黑色错题本依旧每天更新。
我依旧在数学的泥潭里挣扎,只是每次翻开那本黑色错题本,看到旁边锋利的铅笔批注和那个笨字时,心跳总会莫名失序。
我们之间,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酵。
直到周五的体育课。
自由活动时间,篮球场上人声鼎沸。
我坐在操场边缘树荫下的石阶上,假装看别人打球,实则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球场中心那个最耀眼的身影。
江屿脱了校服外套,只穿着白色短袖T恤,运球、突破、起跳投篮,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凌厉的美感。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砰!一个漂亮的三分球空心入网,引来场边一片喝彩。
江屿落地,随意地用手背抹了下额角的汗,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场边。隔着半个球场的距离,他的视线似乎在我这个方向停顿了零点一秒,又很快移开,淡漠得如同掠过一片树叶。
心口那点隐秘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石阶粗糙的边缘。
果然……是错觉吧。那支笔,或许只是他顺手捡到忘了扔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抱着篮球跑下场,大概是打累了,一屁股坐在我旁边隔了几个位置的石阶上,抓起地上的矿泉水猛灌几口。他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腿上,敞开着。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的T恤口袋。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心脏猛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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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几乎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猛地从石阶上站起来,脚步有些虚浮地,一步一步朝着不远处那个刚投完篮、正微微喘息的白色身影走去。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场边的喝彩声,仿佛都离我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和他身上那件白色T恤的右边口袋。
阳光很烈,照得他T恤口袋的布料有些透光。里面似乎确实装着什么细长的东西,在布料下显露出模糊的轮廓。
我走到他面前,大概还有两步的距离,停下了。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阳光和汗水的蓬勃气息。我脸有些热。
他似乎有些意外我的靠近,微微挑了挑眉,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看向我,带着一丝询问。
我的脸颊烫得快要烧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掐进掌心。喉咙干涩得发紧,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却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
江屿……
他静静地看着我,等着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尖指向他T恤的右边口袋,眼睛却死死盯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运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我的笔……是不是该还我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篮球砸在地面的声音、队友的呼喊声、场边的喧闹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江屿脸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