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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我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任何目光。只是对着眼前这片浮华的喧嚣、这对闪耀的璧人，以及我为之倾注了无数个日夜的林氏科技，无声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压在胸腔里许久的浊气。

这口气，仿佛带走了所有的重量，也斩断了最后一丝牵连。

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的甜腻和食物的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暖香。我站在玄关的阴影里，刚脱下沾染了宴会厅浮华气息的外套，门锁就传来一阵粗暴的、毫无章法的金属撞击声。

咔哒…哗啦…砰！

不是钥匙在转动，更像是整个门板在被什么东西反复砸击。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在呻吟。下一秒，密码锁急促的电子音滴滴响起，错误，再响，再错误。然后，砰的一声巨响，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重重砸在后面的墙壁上。

林薇站在门口。

宴会厅里那个光芒万丈、掌控一切的林总裁消失了。此刻的她，冰蓝色长裙的肩带滑落一边，露出小半个莹白的肩头，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酡红的脸颊上。浓重的酒气如同实质的浪潮，随着她摇摇晃晃的步子，汹涌地灌满了玄关。她脚下那双价值不菲的细高跟鞋，一只勉强挂在脚上，另一只则被她踢飞到了几步远的墙角，像只被遗弃的死鸟。

她扶着门框，身体大幅度地前倾，那双总是盛着冷静与算计的漂亮眼睛，此刻被酒精烧得通红，里面翻滚着怒火、委屈，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被冒犯了的难以置信。

苏哲！她嘶哑地喊我的名字，声音因为酒精和激动而劈叉变形，你今晚…你今晚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她踉跄着朝我扑过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哒哒声，身体失去平衡，差点一头栽倒。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入手一片冰凉滑腻的肌肤。她顺势抓住我的衬衫前襟，用力之大，指关节都泛了白，昂贵的真丝面料瞬间被揉皱。

嗯说话啊！她仰起脸，灼热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的下颌，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要从我脸上挖出答案，副总的位置…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重要到你要在那种场合…用那种方式给我难堪！

她的质问劈头盖脸，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愤怒。仿佛是我在万众瞩目下背叛了她，而不是她亲手将我推下高台。那双通红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歉意，只有被忤逆的暴躁和被背叛的痛心。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熟悉的、因酒精和情绪失控而放大的自我中心。看着她此刻狼狈不堪却依旧理直气壮的模样。胃里那股作呕的感觉又翻涌上来，比宴会厅里的暖香更令人窒息。

沉默在酒气中弥漫了几秒。我平静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紧攥着我衬衫的手指。她的指甲在我手背上划过，留下几道细微的白痕。

然后，我转身，走向客厅的茶几。动作不疾不徐。

林薇被我掰开手，失去支撑点，又喝了太多酒，身体晃了晃，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门框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似乎被我这无声的反抗激得更怒，胸膛剧烈起伏着，红着眼睛瞪着我走向茶几的背影，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

我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屏幕感应到我的触碰，瞬间亮起。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划过，解锁，点开邮箱。一份邮件安静地躺在收件箱的最顶端，发件人赫然是锐锋科技

CEO

办公室，标题醒目得刺眼：苏哲先生

-

首席技术官（CTO）Offer及入职确认函。

我拿着平板，走回玄关，停在林薇面前。她的目光还死死钉在我脸上，带着燃烧的怒火和不解。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平板屏幕，稳稳地、清晰地，举到她眼前。

屏幕的光亮在昏暗的玄关里像一道冷冽的闪电，劈开了浓重的酒气。

林薇那被酒精和怒火烧得通红的双眼，先是本能地聚焦在屏幕上。她的视线有些涣散，努力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几秒钟的凝滞后，她眼中的熊熊火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寒流猛地浇熄了。

愤怒、质问、被冒犯的委屈……这些激烈翻腾的情绪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急速蔓延开的、纯粹的茫然，紧接着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最后定格为一片空白的死寂。

她的瞳孔，在看清邮件标题和发件人落款的那一刻，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锐锋科技。那个林氏在市场上厮杀得最凶、手段最狠辣的竞争对手。CTO。首席技术官。三倍薪资。入职时间：明天。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被酒精麻痹的神经上。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玄关里只剩下林薇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还有平板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嗡鸣。她死死地盯着屏幕，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精心描绘过的眼妆有些花了，在苍白的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刚才还气势汹汹的身体，此刻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顺着门框往下滑了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极其缓慢地、僵硬地抬起眼，视线从冰冷的屏幕移到了我的脸上。她的眼神空洞得吓人，里面翻涌着巨大的震惊、茫然，还有一丝被彻底背叛后尖锐的刺痛。

……你……她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带着剧烈的颤抖，……你就这样……丢下我

声音很轻，轻得像一声呓语，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指控。仿佛我才是那个在庆功宴上挥刀斩断一切的人。

我看着她瞬间失魂落魄的脸，看着她眼底那层迅速弥漫开的水光，看着她卸下所有女强人盔甲后露出的脆弱和不敢置信。心底深处，某个早已冰封的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快得抓不住。

我轻轻地，几乎是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疏离。

林总，我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目光坦然地迎视着她眼中碎裂的光，是你先丢下我的。

我的视线越过她散乱的发顶，投向洞开的大门。门外走廊感应灯惨白的光线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冰冷的亮痕。

时间不早了，我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带着一种事务性的终结感，明天入职新公司，我需要休息。你请自便。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一眼，也没有等待她任何可能的回应。侧身，从她靠着门框的身体和冰冷的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空隙中，平静地走了出去。径直走向卧室。

身后，玄关里一片死寂。只有平板电脑屏幕因为无人操作，光线渐渐黯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黑暗。以及，那沉重而压抑的、被竭力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破碎的吸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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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锋科技的顶层会议室，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玻璃。从这里俯瞰下去，大半个城市的脉络清晰可见，钢铁森林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强度运转后特有的、混合着咖啡因和兴奋的紧绷感。

……所以，基于全新的分布式架构和动态压缩算法，我站在演示屏前，激光笔的光点稳稳落在一串复杂的性能对比图表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整个会议室，我们‘云翼’平台的视频流加载速度，实测比业内现有最快水平提升了……百分之二百七十三点六。

屏幕上，代表云翼的蓝色曲线以一种近乎傲慢的姿态，将代表林氏科技-星海平台的红色曲线死死压在最底下，差距之大，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