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开局便是穿越
眩晕感像一把迟钝的凿子,一下,又一下,顽固地在我脑仁里挖掘。意识沉沉浮浮,每一次挣扎着想要浮出漆黑的水面,就被一股粘稠的力量狠狠拽回深渊。最后,那混沌终于裂开一道缝隙,刺眼的白光蛮横地捅了进来。
我猛地睁开眼。
呼吸一滞。
没有古籍修复室熟悉的樟木香气和纸张的微尘,没有窗外那棵老槐树婆娑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纯粹的、非人的质感。身下是某种硬质合成材料,光滑得没有一丝温度,硌着骨头。视野所及,是银灰色的金属墙壁,流动着幽蓝色的数据光带,像血管里奔涌着冰冷的数字血液。巨大的弧形观察窗外,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影脚步匆匆,面容模糊在无菌灯光里。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高压电特有的、微弱的臭氧味道。
这绝不是地球。至少,不是我所知的二十一世纪。
呃……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呻吟,挣扎着想坐起。手腕和脚踝处传来冰冷的束缚感——是某种材质奇特的柔性束带,牢牢地将我固定在冰冷的台面上。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空间的宁静。
呜——呜——呜——
红光!铺天盖地的、急促闪烁的猩红警报灯,瞬间淹没了室内原本幽蓝的数据流,将整个银灰色空间涂抹上一层不祥的血色。尖锐得足以刺破耳膜的电子合成音在头顶疯狂盘旋,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紧绷的神经上:
警告!收容单元A-7发生突破!精神污染实体‘哀恸者’已确认逃逸!污染等级:伽马级!重复,污染等级:伽马级!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执行‘堡垒’协议!安保小组,最高威胁响应!最高威胁响应!
伽马级精神污染实体收容突破每一个词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意识上,陌生而充满致命的气息。我像个被强行塞进科幻恐怖片片场的道具,除了徒劳地挣扎和加深的恐惧,什么也做不了。
观察窗外,一片兵荒马乱。刚才还步履匆匆的白大褂们此刻如同被沸水浇灌的蚁群,尖叫着、推搡着冲向厚重的合金安全门。沉重的门闸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轰然落下,将外面的混乱隔绝成模糊的背景噪音,也将绝望彻底封死在这个冰冷的观察室里。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没过顶心。我被遗弃了。遗弃在这个闪烁着致命红光的囚笼里,和一个名为哀恸者的伽马级怪物一起。
彻骨的寒意毫无预兆地降临。
不是温度的降低,而是某种更深层、更本质的东西被强行抽离。光线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扭曲、吞噬,变得粘稠而晦暗。坚固的金属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在疯狂地撕扯、挤压。空气凝固了,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陈年墓穴深处的腐土和铁锈混合的腥气。
咯咯…咯咯咯……
令人头皮炸裂的声音,像是骨骼在腐朽的关节里强行摩擦,又像是压抑了无数岁月的、充满恶意的笑声,直接在我脑海深处响起。
来了!
恐惧像冰水灌顶,我猛地侧头看向观察窗的方向。合金门闸厚重的边缘缝隙里,一丝丝粘稠、污浊的青灰色雾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正顽强地、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来。它们在空中扭曲、汇聚,速度越来越快,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扭曲的人形轮廓。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断蠕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充满纯粹恶意的维度。轮廓的边缘极不稳定,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不断闪烁着、撕裂着。它无视了物理的阻隔,半个身躯已经流淌进了室内。那双由纯粹黑暗构成的手,缓缓抬起,五指扭曲伸展,指尖凝聚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
我的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身体在冰冷的束缚带下筛糠般抖动着。思维彻底冻结,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顶级掠食者锁定的生物本能——僵直,等待被吞噬。
救……救命啊!一个带着哭腔的、极度变调的尖叫突然在角落里炸响。
我猛地循声望去。之前完全没注意到,在观察室一个堆放着杂物的阴暗角落,竟然还蜷缩着一个研究员!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白色制服,但此刻那白色已被蹭满了污迹。他大概是在警报响起时慌乱中躲到了这里,以为能逃过一劫。此刻,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双腿胡乱蹬踹着地面,徒劳地试图把自己缩得更小,脸上涕泪横流,写满了崩溃的绝望。
2
念金刚经有效
那青灰色的、由冰冷恶意凝聚的实体,似乎被这绝望的尖叫和鲜活的恐惧所吸引。它那模糊头颅上那片蠕动的黑暗,极其缓慢地转向了角落。凝聚着极寒的手,放弃了原本似乎要抓向我的动作,转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缓慢,伸向了那个瑟瑟发抖的研究员。
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优雅的缓慢,却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和绝对的掌控感。那青灰色的指尖,离研究员因恐惧而大张的嘴巴、因窒息感而剧烈起伏的脆弱脖颈,越来越近……
研究员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猛烈地弹动了一下,随即被巨大的恐惧彻底压垮,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不!别过来!别碰我!他嘶哑地尖叫,徒劳地挥舞着双臂,试图阻挡那根本无形无质、却又无比致命的侵袭。冰冷的恐惧像无数根钢针,刺穿了我僵硬的思维。
要死了!他要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考能力在绝对的恐怖面前彻底蒸发。什么粒子炮,什么声波干扰,什么科学驱鬼…
那些只存在于记忆碎片里的、属于这个世界的对抗手段,此刻遥远得如同另一个宇宙的传说。能抓住的,只有烙印在灵魂最深处、无数次诵读磨砺出的本能!
喉咙像被砂纸打磨,干涩灼痛,一个嘶哑的、破碎的音节却猛地冲破了恐惧的封锁,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奇异力量,在这个冰冷血腥的空间里炸开:
唵——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伸向研究员脖颈、带着死亡气息的青灰色鬼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它指尖凝聚的极寒似乎都凝固了一瞬。那团蠕动的黑暗头颅,也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意料之外的冲击。
有效!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我几乎被冻僵的神经!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惊愕与怀疑。那深深刻在骨子里的音节,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地下暗河,终于找到了决堤的出口,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古老而恢弘的韵律,从我颤抖的唇齿间汹涌而出:
唵——嘛——呢——叭——咪——吽——!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金石,在粘稠污浊的空气中激起肉眼可见的涟漪!那不是声波的震动,而是一种纯粹力量的显现。空气仿佛变成了透明的琉璃,随着每一个庄严音节的迸发,荡漾开一圈圈淡薄却无比清晰的金色光晕。
滋——啪!
尖锐的警报声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然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只剩下警报灯还在徒劳地、无声地闪烁着血光。与此同时,观察室内外所有闪烁的屏幕、流淌着数据的仪器面板,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密密麻麻的乱码如同失控的瀑布,疯狂地冲刷着屏幕,指示灯像垂死的蜂群,狂乱地闪烁着,发出短促而绝望的滴滴声。整个空间被一种诡异而破碎的电子噪音所充斥。
嗡——!
窗外传来一声沉闷而巨大的能量充能停滞声,带着令人心悸的震颤。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观察窗外走廊尽头,那台巨大、结构复杂、炮口正闪烁着危险蓝光的粒子武器阵列。它炮口凝聚的刺目蓝光,如同被冻结的冰晶,稳稳地定格在了87%的充能进度条上,再也无法寸进!充能的嗡鸣变成了低沉的、不甘的哀鸣。
哐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突然陷入诡异寂静的观察室内显得格外惊心。
是那个穿着深灰色制服、肩章上有复杂银色纹路、一直站在主控台前指挥的白发女人。她手中那个印着研究所标志的白色陶瓷咖啡杯,此刻在她脚边摔得粉碎,褐色的液体和瓷片溅了一地。她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僵立在原地,一只手还保持着虚握杯子的姿势,微微颤抖着。那张原本因紧张而绷紧、充满权威感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种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的茫然。她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地盯着观察室内,盯着束缚台上那个正在念诵着古老音节的我,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置信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