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四镇的情况,朕已看了奉识的奏折,你功劳很大,朕就赐你黄金三千两,绢一千匹,帛两千匹,增邑三千户。
”萧远垂首而立,刚要跪下谢恩。
陛下又道:“往后你不必再去军中了。
你叔叔庆王过世,你替朕好好料理他的后事。
”萧远眼神微怔,余光扫过太子,那人正得意地扬起唇角。
康道怀也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陛下不忍让殿下受累,殿下还不快谢恩?岂不辜负陛下的厚爱?”呵,厚爱?萧远衣袖下的手攥得生疼。
殿内一片寂静,陛下冷眼等他低头,左右禁军时刻防备着他。
萧远肩上的箭伤还未好,他应当寒心,可他却只想笑。
他挺直脊背,跪下,逼自己低头,恭恭敬敬道:“臣,谢主隆恩。
”太子嗤笑一声。
二月初春,天气还是冷,萧远孤身走过朱墙下,呼出的白气转眼消散在寒风里。
这世上最不缺好事者,很快便有人胡乱谣传萧远的事,有人说他踩着将士的尸骨才拿到那些战功,也有人说陛下溺爱纪王才不肯再让他上战场,更甚者说他怯战的。
短短几日,各种议论传遍京城。
孟薇也听说了。
先前她只知庆王过世,今早去纸铺,竟听见路人谈论庆王的丧仪是萧远协理,那些人还说,萧远得了战功就目空一切,才会被陛下贬去礼部管丧仪。
今天是庆王出殡的日子,这位老亲王惯爱欺压百姓占人良田,陛下因他是亲兄弟也不管一管,百姓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恨透他。
如今他去了,路上冷冷清清,没有哪个百姓愿意出来观礼。
孟薇的马车在土路上碾过车辙印,驶向庆王府。
阿橙说:“姑娘,咱们没得庆王府邀约,贸然去祭奠,这不合规矩吧?”孟薇掀开车帘一角,刺骨寒风刮在她脸上,她神色担忧道:“我不是去祭奠庆王。
”到了庆王府大门外,孟薇步下马车,看见街边虽挂满了白色丧幡,却空荡荡的,只停了一辆马车。
按说,百姓不来观礼也在情理之中,但皇亲国戚们不可能不来。
孟薇心里着急,会不会是吉时到了,王府贵宾们跟着主人家的送葬队伍出城去了?萧远在礼部协理丧仪,他自然也要跟去。
她急得咬唇,心想,要是早来一步,说不定就能碰见他了。
这会没办法,她再怎么失望,也只好先回去。
然而一回头,孟薇竟看见萧远一身素白丧服,垂眸踏出王府门槛。
晨曦里,他走得很慢,像是肩上背负着看不见的重量。
萧远声色肃穆,心里却没有半点悲戚。
皇家最不缺势利场中之辈,他幼时阿娘过世,自己也被陛下废黜储位,这些叔叔们惯会见风使舵,转而就对太子和宁王极尽谄媚。
没有哪位皇叔给过他一分善意,也包括庆王。
送葬的队伍已经去往皇陵,萧远协理完丧仪打算回府。
人世悲凉,今日他送庆王走,说不准哪一日便轮到他走了,人生这趟旅途,真是苦。
初春的清晨寒风冷冽,萧远低眸,慢慢走向自己的马车,整个人看上去单薄得很。
孟薇追上去,软软唤他:“殿下。
”姑娘家嗓音清脆,萧远心里一颤,抬眼,一抹萱色身影映入他眼里,见那少女眉眼温柔,担忧地望着他。
萧远有些难堪,她大约还不知道他被贬去了礼部,偏偏在这种时候被她撞见。
他别过脸,指着出城的方向,声线艰涩:“送葬的队伍刚走,你快些便能追上。
”孟薇摇头:“我不是来吊唁庆王,我是来找殿下的。
”庆王欺男霸女,她才不会吊唁那种人。
萧远穿得少,苍白手指被寒风吹得冰凉,他声音很轻,轻得像要被风吹走似的:“找我何事?”孟薇说:“我担心殿下。
”萧远便懂了,她知道他被贬去了礼部,所以可怜他。
可眼前人是心尖上的姑娘,他垂下眼眸,不愿被她看出眼里的狼狈:“我没事,挺好的。
”孟薇眼圈微红,不让自己哭出来:“撒谎,你一点也不好。
”然而她带着哭腔的嗓音还是叫萧远听出来。
“你怎么哭了?”萧远手足无措,男人身上也没带帕子,他只能干着急。
这里是庆王府大门口,说不准什么时候有人出来撞见,他早就声名狼藉了,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自己,但他的小姑娘不该被人非议。
孟薇难过极了,眼圈红红的,看见他受这些委屈,比她自己受了委屈更难以忍受。
她不明白,萧远明明保护了大家,阿良在信里也说将士和边民有多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