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二十柄长矛并排靠在崖壁上时,整整齐齐像一排沉默的卫兵。
阳光透过松枝的缝隙洒下来,在矛尖上跳着细碎的光斑,冷冽得像淬了冰;
木柄上的布条被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被勒出的深痕,那是反复缠绕打结才留下的印记。
偶尔有雪粒从崖顶落下,砸在矛身上,发出“嗒”的轻响,像是在为这支临时赶制的武器队伍,奏响无声的誓师曲。
布陷阱时,黄昏正顺着山脊往下淌,把支谷染成一片朦胧的橙红。
风里的寒气重了三分,刮在脸上像贴了层冰。
李默蹲在雪地里,指尖捏着根细麻绳,冻得发僵的指节微微泛白。
战术课上教官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来,连带着那双手比划倒刺结的动作都清晰得像在眼前……
“倒刺结的关键是回勾,”教官粗糙的拇指在绳结上绕了个圈,“野兽一挣就会越勒越紧,想松都松不了。”
他低头瞅了眼手里的帐篷绳,绳股里还嵌着点没揉碎的冰碴。
在两根碗口粗的松树间绕了三圈,绳身勒进冻硬的树皮里,留下浅浅的白痕。
末端系着的木片是下午特意削的,边缘被燧石磨得锋利,此刻呈四十五度角向外撇着,尖梢在残阳下闪着冷光,像颗藏在雪里的獠牙,就等猎物撞上来。
“绳网得离地半尺,”李默往雪地里砸着木楔,松木楔子带着风声陷进冻土,把绳网的四个角固定得死死的,“刚好够缠住野兽的腿,高了拦不住,低了容易被雪埋。”
网眼大小是用拳头量的,刚好能穿过却卡得住蹄子,那是昨天观察狍子脚印记下的尺寸。
三个女生跟在后面忙活,棉手套早被雪浸得湿透,冻成了硬壳。
她们把枯枝和松针一点点铺在绳网上,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连松针的朝向都模仿着周围的雪地,让那片伪装看起来与周遭的白浑然一体。
只有蹲得极近,才能透过半融的冰层,看见底下隐约晃动的绳影,像条蜷着的蛇。
三道绳网陷阱在营地外围拉开了环形防线。
最外侧的网眼最大,绳身也最粗,是给野猪或熊瞎子预备的,绳结处还缠了圈铁链,是从废弃的帐篷架上拆下来的;
中间层的绳子最细,却系着串铜铃——那是女生们从背包拉链上拆下来的,铃舌缠着细棉线,一有动静就会发出脆响,在寂静的夜里能传得老远;
最内侧的网绳缠着碎石,石头是特意捡的扁平页岩,一旦被触发,就会顺着预先挖好的浅沟滚下来,砸在埋好的空罐头盒上,“哐啷”声响能惊起半山谷的回声。
李默拍掉手上的雪,掌心被绳结勒出的红痕还没褪。
暮色已经漫过陷阱的边缘,绳网在渐暗的光里几乎看不见了,只有风刮过松针的“沙沙”声,像是在替它们保守秘密。
他突然扯了扯嘴角,露出点笑意,冻裂的嘴角扯得生疼。
寒风卷着松脂的香气掠过来,带着点暖意,他摸了摸背后的猎弓,弓弦在掌心硌出浅浅的印子。
这三道防线,是他们用冻红的手指和磨破的掌心,在这片冰天雪地里筑起的最后屏障,今晚能不能睡个安稳觉,就看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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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班的学员们在谷道中段的背风处散开时,松火的噼啪声像串炸开的火星,率先撕破了雪谷的寂静。
枯枝在火舌里蜷成焦黑的炭,火星随着穿堂风跳得老高,有的落在周围的雪地上,烫出一个个针尖大的黑坑,旋即又被新落的雪粒温柔地盖灭,只留下点若有若无的焦味在冷空气中飘。
三个擅长打铁的男生蹲在火堆旁,面前摊着堆锈迹斑斑的工兵铲碎片,像摊开的废铁地图。
最壮实的那个叫赵虎,防寒服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冻得发红的手腕。
他用根枯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子溅在他冻裂的手背上,结了层薄痂的裂口被烫得微微发颤,他却浑然不觉,只盯着那块巴掌大的铁片——那是从报废工兵铲上敲下来的,边缘还带着锯齿状的缺口。
松木燃烧的青烟裹着松脂味呛得人直咳嗽,赵虎眯着眼,睫毛上沾着的细雪被火烤得融化,顺着眼角往下淌。
他死死盯着铁片,直到铁锈被烧得泛起暗红,像块浸了血的红布,才用两根粗树枝夹起,“滋啦”一声放在旁边的青石上。
青石被烫得冒起白烟,他喉结滚动了两下,吼了一声:“抡锤!”声音裹着烟火气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旁边的男生叫孙力,早抄起块磨平的圆石候着。
石面还沾着未化的雪,被火一烤蒸腾起白雾。